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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璧望着那片虚无的,浊墨色的水镜,心想,皇爷爷出身乡里,是个顶有名的抠搜人,他可舍不出银子来给臣下造高屋华苑。临楼王府原是前梁哪位国公的旧邸,前人死了,连灰烟都不剩,后来的蛮子勋贵连风水局也不摆就填了空当,恐怕不甚吉利。
梁人穷奢极侈,大灾过后生灵涂炭,九州萧条,可京中的那些旧国的贵人们呢,仍旧宾客宴饮、通宵达旦,护城河里都飘着脂粉浑金。池塘底下的数百年未翻动过的淤泥里,曾埋了些什么?
闪烁的是碎瓷、钗环,黯淡的是书简、人骨,还有一条偷情男女腰间缠过的红汗巾烂在里面,情欲本就是一阵无实体的血红怨气,暗伏在水下幽幽飘荡。
一支支指天的箭苞荷束,在她眼里是一段段虬折的手臂。雪白,苍白,无一丝血色,温软的,或是冰冷的纤细女子手臂。茎秆摇晃,手臂也摇晃,从土里长出来,不知要去抓住谁的魂灵。
水墨莲池被雨晕开,在她眼里化作沁着血的森罗鬼涧。可这世上哪里又不是地狱?有皮囊的鬼在日光下踟蹰徐行,哪日胸口那股气灭了,就跌下去,落进尘埃和蝇蚁垒成的万古轮回。
莲池的表象是一面打磨得不甚通透的镜子。画卷里用淡墨留了白的镜子。
她未着寸缕,身子也没有探出去,只抱着手臂幽漠淡远地看着这面镜子里反射出的世界。其实雨一刻不歇,镜子里的世界只是一团雾,她大约不是实在地要看什么——她的眼睛也不甚好。只是把自己的幻想填塞在镜子里而已。
那面镜子可有反射出她自己呢?一个赤条条的,被恶狼觊觎着的美艳而鲜嫩的躯体。上面有眼睛在观赏她,她也在魂灵出窍似地安静观赏着自己。
镜子里反射出一道光,许是先前那条银鱼的背脊又跃出水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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