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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的港口依旧笼罩在雾里。雾气像是从海面上蒸起来的旧被褥,被煤气灯和蒸汽锅炉轮流翻动,带着盐分与煤油、旧绳索与麻袋的气味,沉沉地压在街口。海鸥在雾顶打转,叫声被雾吞掉半截,变得短促而干脆,像在日历上勾掉一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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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纺织厂坐在港口第二排仓屋的背风侧,墙皮被盐雾舔得发白,砖缝里长着细细的苔。六点整,汽笛照例鸣响,低而长,像神父在清晨弥撒里收束经卷之前的一声叹息。厂门口的铁牌“第三纺织厂”几个字被擦得锃亮,两边挂着昨晚还没收走的油灯,火苗吃力地旺着,灯罩上凝了一层细碎的水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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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门一开,潮气与棉絮尘迎面扑来。地板吸了整夜的海雾,每一块木板都在脚下发出略显不满的“吱嘎”,像是抱怨这城市比任何祷告都更沉。上早班的人像从雾里一一拧出来,裹着厚外套,袖口磨得毛糙,靴底沾着昨夜的泥。有人提着饭盒,有人把工具包用绳子斜背在肩上,还有人牵着半梦半醒的孩子,孩子被母亲拽着往里走,脚尖想往外,眼睛却在门口的神像上粘了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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门里靠右,是“织机守护神”的铜像。那是一台古早的手摇织机与人脸的混合体:木纹与金属齿轮错位到一起,做了一个看不出年龄的表情。昨夜的香火把它薰成了暗金,额头与鼻梁因常年抚摸被人擦得发亮。工人们排队进门,像下意识地把每天的疲惫交给它,有人认真念着祷词,有人只是比画一下,更多的人把这一套动作做得快而熟练,像戴手套前抖一抖手指那样自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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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台蒸汽织机上都挂着小祷告牌,牌子用废铜片打成,边角被磨得圆滑。上头刻着各自的机名:“玛利亚”“锈斑女王”“七号半”“别坏”。底下再刻一行祝词,“今朝顺线、别咳嗽”“有活力但不要太有”。老工人都明白这门道:机器要是半夜闹脾气,第二天不加一根香烛,它八成会挑你最赶工的那个时辰,从肚子里塞两口气出来,咳得你全家吃咸汤。迷信与厂规在这里并不冲突,能维持运转的,都叫规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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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卢——瑟——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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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声带着海风和咖啡味的吼从机房深处拱出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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