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了夏,天气渐渐昼长夜短,还没有交卯时,东边天上已经浮出浅浅的鱼肚白。周勇贵站在东暖阁外面,只觉得窗外一团昏麻麻的颜色,说不出是亮还是暗。他已经一夜没有合眼,此时乏困到了极处仍强打精神在门边侍候。
暖阁里依旧燃着通臂的巨烛,黄红色的光箭四射,刺得人不能直视。皇帝正一个人坐在榻上闭目养神。身旁的榻凳上,胡乱排着茶盏、香袋、扇套等物。那一把湘竹柄的折扇,早从扇套里拿了出来,泥金的扇面半开半合,扇尾缀着一个琉璃麒麟兽,碧沁沁的,仿佛是青绿色的冰晶,玲珑剔透,与握在皇帝手中的那个一模一样。
皇帝脸上满是倦容。
他七岁即以皇二子身份承继大统,升储御极。虽贵为天子,却已经父母双亡。他料想自己命中必多变数,是以伪作顽劣韬光隐晦。可时至今日,他一步一步夺政、锄奸、平叛,自己素日所谋、所虑、所忧之事,竟皆遂怀而定。天下归心,四海宴平,论其时,他只不过堪堪十九岁。这世上,恐怕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住他——至少他是这样想的。然而只这一夜,这一夜之间的翻转,便足以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迷惑、混乱,无所适从。
麒麟兽仍在手中,他无意识的摩挲盘把,竟好似听到有人在轻唤:“麟儿,麟儿……”这声音如此熟悉,又如此遥远,仿若在唤醒他幼年的迷梦,氤氲着,近在耳侧。
因为谐音,四下无人时,母妃总这样叫他。母妃——一个如此久远的词汇。
“麟儿,你要听话。”
四岁末入学开蒙,还未交过辰时便被叫起来,到书房里坐着听师傅讲书习字,直到申末方准散去。整整一天不能玩耍,他是个好动的性子,如何受得了这个拘束,只去了几日便发起浑来,不愿再去。乳娘、嬷嬷们久劝无奈,只得去禀明了他的母妃。
他记得那时恰值隆冬,正十分好睡,忽然有人在耳边轻声呼唤,那温柔的声调,在冬日里听着,仿佛暖帐里四散纷溢的热气:“麟儿,麟儿。”自己懵懵懂懂睁开双眼,见母妃笑吟吟的坐在床榻旁边。她只家常穿着银红色妆缎袄裙,衬得一双眼睛越发如水波一般湿润柔软,长长的,斜飞入鬓角里面。后来他渐渐懂事,方知道这个就叫做媚眼如丝。她是那么的美,一颦一笑,动静之间无声无息浸润到他的心里。他不记得后宫里有谁能和她匹敌,时至今日,仍然没有。
那一日,母妃还对自己说了些什么,他早就已经忘记了。只记得她自袖袋里取出一个青缎锦边斗纹的荷包,又从荷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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