步开外跪着值夜的人,怀抱拂尘却不住在那里点头,想必是困极了,在打瞌睡。宁寰无声的笑了一下,脑中早悠悠的转了数个弯,浮出一个人来。
那日他陪她去游西山,下山路上她说口渴,他原知道不远处有一眼山泉,便摘了树叶窝成杯状去取水,让她在山边坐着歇息。转回来时,只见她手里握一支山荆,坐在石台边,灿灿艳阳,一线一线穿过层层花树,投落在她身上,树影斑驳,只如衣上绣纹。她两脚悬空微微前后摆动,俨然一副小女儿之态,又从袖袋里取出手巾,抹去额上汗珠,嘴角轻轻一动,笑意便在脸上化开,一双眼睛,黑的晶亮,白的明晰,盈盈若水,直能醉人。她不住观看手上树枝,又将枝子凑到鼻边深深一嗅,原来在叶片窝里密密开了浓黄灿烂的小花。她那里兀自注视,面上笑容却一分一毫渐渐凝住,凝成浓郁的哀婉,嘴里轻轻哼唱起来:
山荆香,飘万里,
游子坐窗底,
归家归不得,泪如雨,
脉脉吟,故乡曲……
那声音,纤细孱弱宛如一线游丝,萦萦绕饶,钻入他耳中。他立在那里良久,只默不作声,心里却不知被什么东西一击而中——他不知道她的来历,报恩寺中,樱花树影下惊鸿一瞥之时,她还是个女子,六安街上再见,她已一身男装。她的身份,她的真名实姓,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,他一概不知道,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结识她,是因为她头上似曾相识的玉笄?或者只是因为觉得有趣?
可此时此刻,她歌声中隐隐约约一脉伤情,却让他瞬间读懂了她一样:她必定有她的难处,也许就像她说的,父母双亡。若真是这样,那她就和自己一样,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。他一身富贵,也只觉得孤单,更遑论她一介孤女,世间枉自这么大,可这世上越广大,越只能衬出她的孤独,归家归不得,天地一沙鸥,她该是多么艰难,她心里该是多么辛苦!
对,必定是这样!只这样一个念头,便让他起了巨大的执念,他要护着她!这世上,也只他能护着她!
他心里七情上涌,只是不能排揎,他几乎想要冲过去将她拥在怀里,可他却只恍然立在原地,无声无息,天长地久。_a