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心,坐在那里想倒不如走来走去地想。
等看到求岳从孙夫人那里出来,露生的一颗心落了地,他在月光里看见求岳的背影,骤然发现求岳瘦得这样厉害,一年多来的奔波劳碌让他看起来像个发育过猛的少年,走起路来手脚摆荡——露生的眼泪几乎掉下来,微风拂水一样的柔软的心疼。又看见荣德生伛偻的背影走在求岳身边,心中更生出酸楚,荣公馆的失礼全都不计较了。
他心里的主意到此全都打定,这时候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。
文鹄只佩服荣公馆的参茶,简直起死回生,没有这人参白老板只怕是要魂归离恨天。回到旅店,白小爷终于消停,停止了昼伏夜出的满地乱窜,他和司徒美堂派来的保镖们交接了一下,放松睡了一个小觉。醒来去外面街上找了个饭店,自己先吃饱,听见满街里唉声叹气,人人无精打采,正像是把美国前两年的萧条剪辑了一下,贴到中国的街上来了。
文鹄挠挠头,怕白老板不思饮食,揣一份包子,溜回酒店。谁知走到门前便听见里面吵起来了,好像是剧团里那个半大小子直着喉咙喊道:“又不是你的错!凭什么冤枉你!师父,你去找梅先生啊?去求求他,叫他帮忙!”
白老板细弱无力的声音道:“梅先生又不是我亲爹,哪有件件事情都烦他的?你又不知道这里面的轻重,别再说了。”
那小子哭腔又喊:“我怎么不知道?我就知道你什么事都怪自己,什么事都往头上揽,荣家把你关在外头你也忍了,他也不来看看你,不看报纸把你骂成什么样了!你为他做得还不够多,又要为他卖命去!”
后面呜里哇啦,就快听不清叫的是什么了,文鹄和门口守着的大哥一起含着指头细品,觉得唱戏的真不愧是唱戏的,吵架都有生旦铿锵的感觉,而且话糙理不糙,小的那个便叫:“他们得你好处的时候没见来谢过你,有什么不顺心全都怪你,早知道不回来了,回这破地方到处受气!”
文鹄和大哥点头,对嘛,还不如去纽约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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