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公子的夫人之位一直空悬,再不曾娶。
十月,燕宫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,她临盆了。
可惜早年落下病根,身子不好,难产了两天两夜。
身上的软袍被冷汗湿透,湿漉漉的青丝胡乱地贴在额际,那汗啊,好似都么都擦不干似的。
医官和稳婆满满的一大殿,那血水一盆盆地往外端,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啊,那血啊,好像也怎么都流不干似的。
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怎么就出不来啊,她喊得声嘶力竭,疼得腰都要断了。
儿奔生来娘奔死啊。
若不是新君陪在一旁,她哪里熬得下来啊。
她知道新君三日不朝,就在榻旁攥住她的手,那么好洁的人不嫌血腥污秽。
他擦着她的汗,陪着她,哄着她,她有多久未合眼,他便有多久不入眠。
熬得她筋疲力尽,神志模糊,也依稀听见稳婆叩问新君的意思,问新君保大还是保小啊。
她心里想,要保小啊,新君不能没有后人,燕国不能没有传承啊。
她清清楚楚地听见新君说话,他连片刻的犹豫也无。
他说要保大,要保他的王后,他说王后不能薨,他说王后若薨,他会叫这未央宫里的人都死,他会叫这世间生灵涂炭,叫这列国颠覆,寸草不生。
她昏昏沉沉的,听着眼泪就下来了。
她想,她得活着啊,她得好好地活着,她得扛过去,不然她的夫君该怎么办呢?不然这未央宫里的人该怎么办呢?不然这天下诸人又该怎么办呢?
公子许瞻,燕昭武王,他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啊!
她听稳婆的,咬紧软木,一次次地用力,一次次地加劲,她为了她的公子,为了她的君王,为了这天下的人,也要拼尽全力啊。
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,一声嘹亮的啼哭乍然响起。
身上一轻,耳畔清明,她听见满殿的稳婆伏地报喜,“贺喜大王!王后娘娘诞下了小公子!”
又听有稳婆欢喜禀道,“恭喜大王!贺喜大王!王后娘娘诞下了小公主!”
你听啊,又一声啼哭破殿而出,宣告了母亲苦难的结束。
她诞下了双生子。
她看见那衣带渐宽的新君眼眶红着,就跪在她的榻旁,那形容憔悴的脸伏在她的胸口,久久不曾说话,也久久不曾起身。
她只知道胸口很快就湿透了,但那不是她的冷汗,那是新君的眼泪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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