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堆里蜷着一个十多岁的少年,唇色青灰好似一条冻僵的鱼。
陆太医正在掐着少年的人中,三寸银针刺入少年胸口颤穴,针尾震动,陆太医扭头嘶喊:“有气!孩子还有气!快找热羹吊魂!”
沈桃桃已掀开热灶上的笼屉,里面是半陶罐凝着油膜的鸡汤。
她端着碗掰开少年齿关,活命的油汤顺喉滑下。
“咳……咳咳!”少年僵直的喉骨猛地滚动,眼皮在油腥热气中掀开一线。
“活了!活了!”人群中爆发出激动的喊叫。
沈桃桃将一块白面饼塞进少年手里:“吃吧。”
“咚咚咚!”
刚刚还和兵油子拼命的李瘸子突然跪地,猛磕三个响头,实诚地当即见血,随后膝行着来到沈桃桃脚前:“沈姑娘!大恩不谢,往后我们爷俩的命就是您的!”
沈桃桃将李瘸子扶起,让他先把儿子抱回去。
李瘸子走远了,陆夫人拢着棉袄对沈桃桃低语:“李大哥原是晋州守将……城破那日拼断腿护下百姓……”风雪卷起她漏絮的袖管,“那少年叫李大壮,这名儿是李瘸子咬碎牙起的……他娘生下娃就咽了气,他就盼着儿子能长得壮实挨过这里的雪刀子。他去挖黑岩,大壮一个人在家,守兵故意没给今日的粮食……”
沈桃桃看着远处李瘸子背着李大壮,艰难地走在雪地里。
她突然想起谢云景腰间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,也是打狄戎不畏生死留下的。
军魂变饿鬼,赤心沉雪渊——这宁古塔的冰雪到底砸碎了多少脊梁?
保家卫国的男儿,不该为一个糠馍被羞辱至此。
她转头对谢云景说道:“搭个食堂吧,只要是去挖黑岩的流放犯人,家眷都可以到食堂吃顿热乎饭。”
风声在此刻静下来。
流放犯人个个眼神灼热地望了过来,好似怕漏听了一个字。
谢云景玄色氅角拂过积雪,声音沉沉,也只说了一个字:
“好。”
_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