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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国历一八一九年的春末,江南行省的天,漏了。倒不是雨水,是生机。往年这时节,该是秧苗初绿、桑叶肥嫩,运河上橹声欸乃,织机声昼夜不息。可如今,目之所及,唯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枯槁。田垄荒芜,裂缝纵横如龟甲,不见半点绿意。运河水位低得见了底,淤泥板结成灰黑色的硬壳,散发着腐烂的腥气。官道两旁,偶尔可见倒毙的骸骨,皮肉早被野狗或更饥饿的东西啃噬干净,森森白骨曝晒于毒日头下,空洞的眼窝茫然地望着同样空洞的天空。苍蝇嗡嗡营营,是这片死地上唯一固执的生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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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牵连孔不修案,老金书坊被官府查封了,老金也被官府抓走了,至今生死不明,李易侥幸跑了出来,也不知跑了多久,李易拖着灌了铅的双腿,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龟裂的硬土路上。褴褛的衣衫早已看不出本色,挂满泥浆和不知名的污秽,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。腹中像有无数把钝刀在缓慢地绞剐,那是一种超越疼痛的、深入骨髓的空洞和灼烧感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刺痛,喉咙干得如同塞满了滚烫的沙砾。他舔了舔干裂出血口的嘴唇,舌尖尝到一丝微不足道的腥咸,这点咸味却像火星掉进油锅,瞬间点燃了胃里更疯狂的咆哮。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、重叠,枯黄的草茎扭曲成狰狞的鬼影,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仿佛在无声地融化、流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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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水……吃的……”身边一个同样形销骨立的老妇人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,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路旁一洼浑浊发绿的泥浆水。她踉跄着扑过去,不管不顾地趴下,把整张脸埋进那污秽的水坑里,贪婪地吮吸着。李易胃里一阵翻搅,那水的气味比饿更令人作呕。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,继续向前挪动。饥饿,已将这江南鱼米之乡,熬煮成一锅缓慢沸腾的绝望浓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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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方官道旁的土坡下,黑压压地聚拢了一群人。与其说是人,不如说是一群被饥饿和绝望驱赶在一起的、勉强保持着人形的活骷髅。他们大多沉默着,只有粗重艰难的喘息和压抑的、断断续续的呜咽在死寂的空气里飘荡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了汗酸、泥腥和伤口溃烂的恶臭,那是死亡在活人身上提前散发出的气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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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听说了吗?”一个只剩一把骨头、眼窝深陷的汉子声音嘶哑,如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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