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甲无意识抠着桌布上的咖啡渍,声音突然低下来,“我听别人讲那天大巴侧翻….”
顾翊转动杯子的手指蓦地收紧,褐色液体在杯沿荡开涟漪。窗外有电车叮铃驶过,玻璃幕墙上的光影切割着他苍白的侧脸。
“那不是车祸。”他淡淡地说:“那天…”
———
早春的日光像融化的蜜涂满高速公路,顾翊蜷缩在倒数第二排靠窗位置,校服拉链磕着下巴。车载空调吹散他额前碎发,露出眉骨处淡青的血管。
前排座椅靠背网兜里塞着姥爷的紫砂保温杯,枸杞在浅褐色液体里载沉载浮。
“小顾,尝尝这个。”
斜前方伸来戴着翡翠镯子的手,牛皮纸袋窸窣作响。穿墨绿色旗袍的杜阿姨转过头,“你姥爷非说你爱吃榛子酥”
“杜若蘅,你少惯着他。”姥爷顾怀远正用钢笔在《李商隐诗选》扉页批注,银丝眼镜滑到鼻尖,“这小子昨天刚偷喝我半瓶竹叶青。”
车厢里泛起善意的哄笑。诗词社的老人们裹着各色羊绒披肩,保温杯磕碰声与剥坚果的脆响此起彼伏。司机老杨跟着收音机哼评弹,后视镜上挂的平安符随颠簸轻晃,朱砂写的“出入平安”被晒成褪色的红。
顾翊把榛子酥掰成两半,霜簌簌落在校服裤褶皱里。远处隔离带闪过零星野,淡紫色的瓣膜在风中颤抖如蝶翼。他正要阖眼假寐,一滴水珠突然砸在车窗上,绽开的涟漪里倒映出姥爷陡然绷直的脊背。
“见鬼了?”老杨猛拍雨刷器按钮,“天气预报说全天晴啊!”
铅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苍穹。不过三次呼吸间,暴雨已如天神倾倒的银盆轰然坠落。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凌乱弧线,柏油路面腾起乳白色水雾,整个世界仿佛被塞进灌满水的毛玻璃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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