伏的声响。
露生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,和茅博士在一起,让他有奇异的、平静的感觉。此时此刻任何一个人或者事都难免让他触景生情,茅以升却不一样,他有充分的忙碌的理由,又有足够的礼貌和关怀,使他处在一个恰如其分的位置上,既不至于使露生孤独,又能平稳地避开他的伤心,还使他产生羞愧的心,不得不快速地脱离哀愁的情绪,因为在这些学术大师的面前你很难尽情放飞自我而不觉得丢脸。
爱是一种多么有意思的东西,它常常和我们人生的遭遇、国家的遭遇、时代的遭遇,息息相关,但它却能使我们忘却民族和时代,为了自己的小世界而歌哭啼笑。我们单薄的心中装不下太大的议题,于天下而言,匹夫只能有责,却不能够个人承包整个天下,爱就是让我们从如此巨大的压力中缓解出来的东西,当我们问自己,眼泪何时停止?我们总要给自己一个理由——为了这个绝望的时代哭泣、为了这个多难的民族哭泣,那这场眼泪恐怕是要长流十年也不能止住了,若是为了求岳而哭,为了他那一句两句的糟心话哭,这却好说得多了。
他哭了一天,出于自我保护的心态,避开了王亚樵的事情不愿再想,春潮一样庞大的哀恸要把他淹死了,他必须浮上来,呼吸片刻,茅以升恰似岸边冷漠平静的一块海塘,并不施以援手,但他在那里就是一个搭救,露生攀着他,湿淋淋地在水边坐下来,那一身的水是他自己的眼泪。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会沉下去,因此不得不盼望着这块海塘暂时不要消失。
这一天的盛遗楼没有开张,上午露生就来了,下午承月他们却没有来。茶房看这情形,虽然不知底里,但也不敢问,和几个保镖在门口抽烟聊天。因此四面安静得很,湖水波荡声中,连笔尖在纸上行走的沙沙声也听得清。
“您在写什么?”
“给养甫的报告。”茅以升道,“每个月都要做记录,记录钢梁的架设,还有上个月架设的钢梁在本月的情况。”
露生望着图纸,有一点好奇:“我记得去年您给我们来信,就说在架钢梁了,怎么居然架了半年还没有架好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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