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来很想看前人的随笔,大抵以清朝人为主,因为比较容易得到,可是总觉得不能满意。去年在读《洗斋病学草》中的小文里曾这样说:
“我也想不如看笔记,然而笔记大多数又是正统的,典章,科举,诗话,忠孝节烈,神怪报应,讲来讲去只此几种,有时候翻了二十本书结果仍是一无所得。我不知道何以大家多不喜欢记录关于社会生活自然名物的事,总是念念不忘名教,虽短书小册亦复如是,正如种树卖柑之中亦寄托治道,这岂非古文的流毒直渗进小说杂家里去了么。”话虽如此,这里边自然也有个区别。神怪报应类中,谈报应我最嫌恶,因为它都是寄托治道,非纪录亦非文章,只是浅薄的宣传,虽然有一部分迷信的分子也可以作民俗学的资料。志怪述异还要好一点,如《聊斋》那样的创作可作文艺看,若是信以为真地记述奇事,文字又不太陋劣,自然更有可取的地方。日前得到海昌俞氏丛刻的零种,俞霞轩的《翏莫子杂识》一卷,其子少轩的《高辛砚斋杂著》一卷,看了很有意思,觉得正是一个好例子。
《翏莫子杂识》是日记体的,记嘉庆廿二年至廿五年间两年半的事情,其中叙杭州海宁的景色颇有佳语,如嘉庆廿四年四月初四日夜由万松岭至净居庵一节云:
“脱稿,街衢已黑,急挟卷上万松岭,林木阴翳,寒风逼人,交卷出。路昏如翳,地荒凉无买烛所,乘暗行义冢间,蔓草没膝。有人执灯前行,就之不见,忽又在远。虫嘶鸟啾,骨动胆裂。过禹王庙,漆云蔽前,凉雨簌簌洒颈,风吹帽欲落,度雨且甚,惶骇足战战,忽前又有灯火,则双投桥侧酒家也。狂喜入肆,时饥甚,饮酒两盏,杂食腐筋蚕豆,稍饱。出肆行数步,雨如倾,衣履尽湿,不能行,愁甚无策,陡念酒肆当有雨盖,返而假之,主人甚贤,慨然相付,然终无灯。二人相倚行,暗揣道路,到鸳鸯冢边,耳中闻菰蒲瑟瑟声,心知临水,以伞拄地而步,恐坠入湖。忽空山噭然有声,继以大笑,魂魄骇飞,凝神静听,方知老鸮也。行数步,长人突兀立于前,又大怖,注目细看,始辨是塔,盖至净慈前矣。然雨益急,疾趋入兴善社,幽森凉寂,叩净居庵门,良久雏僧出答。”可是《杂识》中写别的事情都不大行,特别是所记那些报应,意思不必说了,即文字亦大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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