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甫葛子源范蠡泉姚子让来访。谈及洋烟流毒中土,余曰,闻紫诠近亦嗜洋烟。子源曰,洋烟盛行或由愤世之士借烟排一切无聊,非特误庸愚小民,聪明士人亦往往婴其毒。”此言王氏吸雅片,而辩护者又托辞于志士以此遣愁,此说最无聊,也极不可信。信陵君的事我们不知道,若平常一文人或下第或罢官,便自以为宇宙间最大冤屈,沉溺于酒色,或并吸大烟,真者已可笑,假者无非饰词纵欲耳。《晋书》记文帝欲为武帝求婚于阮籍,籍醉六十日,不得言而止,如此之事可谓不得已,但岂平常的人所能模仿。卷七沪上再记十二月七日记在聚丰园与王紫诠晚餐事云:
“洋烟盛行,酒亭茶馆皆无不具。曰,吃烟守度不必为害,其人往往保六七十寿。又曰,吃烟过度为瘾,可畏,唯不受他病。此皆顺为之辞者。”所云“曰”者,盖皆紫诠之词也。又二十三日与寺田望南访紫诠,晚会于聚丰园,来者八九人:
“望南观诸君就床吃洋烟,讶甚,曰洋烟果不可遏乎。紫诠曰,遏之极易。问之,笑曰,吃者杀之莫赦。又曰,洋烟何害,人固有以酒色致病而死者,以酒食之乐有甚于生者也,其死于烟毒何异死于酒色。此言虽戏有一理。”照这两节看来,王氏的吃烟的态度更是明白,这已经不是排闷而完全为的是享乐了。冈氏系王之旧友,弄词章而又谈经济,对于中国的洋烟深恶痛绝,日记中屡见,乙酉一月二日记与望南参观烟窟事云:
“入室内,男女横卧吃洋烟,颜无人色,为行僵尸间之思。一人炽炭,大釜煎物,恶臭满室。望南问何物,曰制烟膏也。望南色然曰,此胜母里,盍回车。”卷二苏杭日记八月一日条下云:
“余私谓非一洗烟毒与六经毒,中土之事无可下手。”则又决然下断语,持与王紫诠的话相较,觉得此二游记的著者盖不可同日而语矣。冈氏所云六经毒,不独指科举制艺,并包括考据义理在内,可谓有识。王氏在同光之际几为知识界的权威,但脱不去名士才子气,似乎终于是一个清客,不过在太平之时专门帮闲,乱世则帮忙而已。六月廿四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