绪失控的张萌萌的家人和林灵的家人带走,说是带走,其实是被拖走的。在张萌萌的妈妈被拖行在地上的时候,还不断地有自媒体小记者不顾保安的警告,来到她的身边,拍摄她苍老的泪眼,不停地问她,您的女儿张萌萌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。对他们来说,别人的苦难,可是难得的流量,博眼球的好机会。这样的事,不是每天都有的,足够让无知且傲慢的网友热闹好几天了。
而那堆山似的纸钱,好像有了魂儿,在她被带走后竟然越烧越烈。
封校的一个多月里,最无聊的应该是崔教授了。他的教学工作已经被校长给停掉了,不用上网课,于是他就每天在教职工宿舍里,弹吉他,剩下的时间便是听听歌,读读黑格尔,读读尼采,日子也就一天天地这样过去了。消极怠事不是崔教授的处事原则,但在这种环境下,如何有为得起来呢?正好有封校的这段时间,可以用来回忆,回忆他那五十余年充满后悔,错误和破碎梦想的人生。他曾经以为没有理想的人是痛苦的,但现在觉得,有了理想却无法实现的人更加地悲哀,就好像是一只野猫被关在了铁笼子里。
在无数的回忆里,他总是免不了想起自己和初恋女友一起蜷缩在沙发上看《黄色潜水艇》。那段好像就在昨天却又恍如隔世的回忆,就好像摩挲了十几年的油光瓦亮的核桃,时不时地便从脑子的某个角落翻出来,摩挲反刍,好像是在给流逝的青春开追悼会。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,天真地问他为什么约翰列侬会被暗杀。他闻着她头发里的香味,感受着她的体温,于是欲望和理智变得模糊,满天繁星开始颤抖。那时候他们二十出头,拥有让老一辈人嫉妒的资本,也拥有让晚辈们可叹而不可及的知识储备与世界观,眼前是大把的岁月可供挥霍。那个女孩一直来崔老师的乐队,听他们演出,感受到纯真的力量和直击灵魂的欢乐,那种欢乐好像白茫茫的大雪,一听便可以压盖世界上所有的肮脏,推开窗门,尽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。但那欢乐之雪下的忧伤从未离去,一直在等雪化的那一天,重新回归行人的思绪。她当时把这番话告诉崔本的时候,后者只是微微一笑,
“我没想到你会觉得我们的音乐像下雪。雪太绵柔,我不喜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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